定义，学问的基石

有一次，到河北固安一家有二十多年研发无人机历史的民营企业参观考察时，看到墙上企业的目标愿景：做世界上最好的无人机。座谈时，企业老总和团队让我参观后提点建议。我说，建议改一下目标愿景，可否改为，做世界上“最聪明”的无人机。其实，任何一家企业都不会说自己做的是二流产品。还有一次，到山东齐鲁石化产业基地考察，调研一家亚洲最大、世界有名做催化剂的民营企业，聊天期间，性格内敛的博士老总让我提点建议。我说，把企业定位在“我们是‘等号’之上的企业”。“等号”，就是化学配平方程式上要标注反应过程中不能缺少的催化剂，不参与左右，但缺我不可。准确的概念定义，找准自己的独特定位，明确自己内涵外延的边界，才知道你是谁且为什么。企业文化也好，企业战略也好，企业的精神也罢，就会与众不同，就会个性鲜明，就会明确使命，聚焦焦点。

词语被称为语言的基石，而逻辑的基石是命题。D·Q麦克伦尼有句名言：通常，一个词语的使用越普遍，它的含义就越模糊。在他的《简单逻辑学》一书中表述，在逻辑学当中，陈述有其特殊的定义，只针对可以做出真假判断的命题，它是语言上的特殊表达方式，也是交流辩论传播过程中顺畅无误的话语体系的基础。简单、准确、科学概念的定义是一切大学问、大问题和大智慧的基石。定义的能力是大学者必须具备，也是区别大小学者的最简单的试金石。治学为生者，没有自己的定义，就不可能创建自己的科学理论体系。

例如，数学是研究数量、结构、变化、空间以及信息等概念的一门学科，是人类对事物的抽象结构与模式进行严格描述、推导的一种通用手段，所有的数学研究的对象本质上都是人为定义的。定义，确认一个认识对象或事物在有关事物的综合分类中内涵、外延、地位和界限，使这个认识对象或事物从有关事物的综合分类系统中突出彰显出来的认识行为，从而实现认识主题使用判断或命题的语言逻辑形式。初中数学教材中命题的概念表述为：“判断一件事情的语句”；高中数学教材中定义又表述为：“可以判断真假的语句”。命题，是指一个判断（陈述）的语义（实际表达的概念），这个概念是可以被定义并观察的现象。命题不是指判断（陈述）本身，而是指所表达的语义。其实，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中的定义、公理、公式、性质、法则、定理都是人为的命题。

一切人类的学问、学说、体系，均必须拥有自身重要的概念、判断、推理。要敢于拿出命题，要准确给出定义，定义和命题决定于人类对自然真理的发现，有了发现才可能会有学问，才能成为学说最重要的基石。然后才可能促使人类进一步发现规律、创造逻辑，有了规律，才可能会有判断的根据；有了逻辑，才可能会有推理创新的根据。

被誉为“几何学上的哥白尼”人物，俄国数学家罗巴切夫斯基在《泛几何》一书中提出了旷世骇俗的结论“平行线可以相交”。这一理论不仅引起了学界的抵制，他本人也因违背欧式几何学被质疑和谩骂郁郁而终。然而，12年后的1868年，一位意大利的数学家贝尔特拉米却证实了罗氏几何（非欧几何）的科学性，人类就开启了微分几何、黎曼几何、相对论等几何学的新时代。

而这一切，在从无到有的本体论形成的意义上来讲，最基本的东西，即命题的定义。如果没有这块基石，就将不会有一切，即不可能会有判断性的规律知识，更不可能会有推理性的逻辑智慧。无数的真理终究可以击败所谓的“公理”，科学本就需要不断地质疑、探索，才能得出新的结论。

本文将刊登于《发现》智库版（下）2022第七期卷首语